一营长李喜国马上叫人把王敬文从被窝里拖出来押到营部来审问。
见了王敬文，李喜国劈头就问：“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
王敬文懵了。他没说怪话，没撩附近乡里的女的，没偷懒耍滑。他只得摇头。
李喜国一拍桌子，吼道：“你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给老子唱一遍！”
王敬文望着营长。营长细蛇头，小猪眼。读过三四年书，认不了几个字，说话只知道吼。当过兵，本是喂猪的，却说是侦察兵。在家常被老婆按在地上捶，在这里却人五人六的。这半夜里人家都睡了，却要他唱歌，唱还是不唱呢？
李喜国又吼一声：“长耳朵没有？”
王敬文只得低声唱起来：“三大纪律八项要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李喜国打断他：“你听指挥了吗？你步调一致了吗？你好大胆，抵制会餐！全团就你一人！这是国庆会餐，你抵制！你给我老实交代动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王敬文忙说：“我不是抵制会餐。”
“你是什么？你给我老实交代。不交代清楚你就别想睡觉！”
王敬文知道说也没用，便不说什么，只望着营长。见王敬文不理他，李喜国说：“你知道黑子的下场？”
黑子看革命样板戏时溜了。电影场上四周都有人把守，不看完不准走人，他却偷偷溜走了。后来审问他，查出很多问题，便把他抓起来送到劳改场去了。
见他不说什么，李喜国便带他去见团长。
方团长问王敬文：“怎么不跟大家一起吃？”
王敬文说：“有饭就够了。”
方团长问：“上过高中？”
王敬文点头。
方团长又问：“你名字什么意思？”
“我伯起的。大概是要我知书达理的意思。”
方团长说：“起得好。回去睡吧。”
王敬文望了望营长，营长瞪了瞪团长，团长对他挥手。营长便也跟着出来。路上营长说：“这事肯定没完。我跟团长多年，知道他。要是他对你拍桌打椅，发通脾气，他就忘了你。要是他什么也不说，你就上了他的心，麻烦大着呢。你给我当心！”
王敬文回房躺下，止不住浑身发抖。听着满屋的呼噜声，眼泪忽然漫了出来，他忙用被单捂住眼。
3
三天后，两个拎着黑皮包的人来他们驻扎的老乡家找王敬文。王敬文吓得脚发软：团里把他拒绝会餐当反革命事件上报了，不知道他们还说了他什么。公安的来抓他去审讯，没罪也会审出罪来。他想跑，脚不听使唤。他哆嗦得厉害，只直眼望着来人，感到要尿裤子。
一个穿着青布中山装，表袋上别支钢笔的问：“你叫王敬文？”王敬文愣愣地点头。那人从黑包里摸出手铐，递过来。王敬文两眼模糊，泪涌上来，他闭上眼，堵住泪。他想大喊冤枉！但喊有什么用？他只闭着眼，伸出手，让他们铐。
他等了好半天，没铁硬的东西套到他手上。他睁开眼，见那手铐变成了个黑硬皮本。那人说：“我们是大学来招生的。你们团推荐你。我们来核实一些情况。”
这不是做梦吧？他眨巴着眼想看清来人。来人很文雅，没半点杀气。这不是做梦，来人确是大学政审来的。
王敬文通过了政审，成了工地上唯一被推荐上大学的。工地上有人说王敬文的伯父救过一个司令的命，是那司令点名要他上大学的，又有人说他是团长的远房亲戚，按辈分还是团长的父辈，还有人说县长来工地视察时见就他长得眉清目秀，看中他，要栽培他做女婿。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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