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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团长为国庆会餐伤了不少脑筋。吃什么一个月前就定好了：白米饭，白萝卜烧肉。每人一斤半米的饭，两斤白萝卜，半斤肥肉。为搞到肥肉他亲自找了县长好几回。最让方团长伤脑筋的是如何让大家吃得热火朝天。平常吃饭都是打饭，一人一份，每天都有人为少打了饭菜打架。国庆会餐不能人人端了碗小老鼠样躲起来各吃各的，吃得阴阴湿湿的。国庆要大家一起吃，吃得热热闹闹。几百人，搞得不好就会弄成抢吃混战。要是他手下的兵真是兵就好说。他当红军团长时会餐大家你谦我让，争当先进。现在他的兵都是各地送来修水库的牛肚汉子，都是“见了吃，着了急，兄不兄，弟不弟，亲不亲，戚不戚”。先进也是种田，后进也是种田，为吃打架又不能开除他们的农民籍；关禁闭是让他们休息。除了饿他们，没别的办法。饿他们他们就有理由不干活。国庆是大喜的日子，要人人高兴，不能让人受罚挨饿。
会餐前天夜里方团长就召集排以上干部开会，布置每个排挑三只最干净的脸盆送到炊事班。宣布了惩罚：哪个排有为吃饭打起来的，哪个排就饿顿饭；得一切行动听口令，按连排进入指定位置；到了指定位置站着，听口令坐下；坐下后听口令拿起筷子，再听口令夹菜。
国庆这天天高气爽。高音喇叭播放着让人热血沸腾、快马加鞭的歌儿。工地上灰尘滚滚，推车的飞跑，挑担的疾走，上土的喊起了号子，喊声山鸣谷应。
会餐准备都顺利如意。四十张从百姓家借来的桌子摆在大稻场上，桌边都摆上长凳。每个桌上摆好一满脸盆饭，两脸盆萝卜烧肉。稻场中间八个石磙竖起来搭成台，台上放了张小桌子。团长站在桌边拿着广播筒指挥，三个营长也站在桌边观察动静。
所有人都按队列走到桌前座位，团长吼一声：“坐下！”
所有人都坐下，望着团长。方团长有点高兴。他担心大家会只望盆里的肉，没想到还都望着他。他又吼：“盛饭！”排长便忙着给盛饭。他接着命令：“各营报告情况！”
几个营长都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一方，然后高声吼着报告：“一营饭盛好了。”“二营饭盛好了。”“三营饭盛好了！”
方团长拿起广播筒，问：“饭都盛好了没有？”
下面齐声吼：“好了！”
他吼道：“端筷子！”
下面马上有冰雹落地的声音。这声音真好听。方团长问：“都有筷子吗？”要是糊涂人忘了带筷子，一听喊下筷，肯定急得用手抓。“没有的举手！”下面哄笑起来，没人举手。
方团长吼道：“扒口饭！”空肚子吃油会腻住，要先吃几口饭。好多人还都望着他，没有扒饭。方团长只得再叫一声：“再扒一口饭！”还是好多人没扒饭。他只得问：“都吃了一口饭？”
下面齐声叫：“吃了！”有人叫：“要把老子馋死呀！”方团长装做没听见。“好！”接着他大声命令：“夹一筷菜！”
下面哄哄乱起来，好多人都站了起来去抢菜。方团长吩咐几个营长：“快下去！有情况马上来报告。”
方团长叫：“都夹了一筷菜没有？”没人理。大家都埋头吃。好一会才有人又抬头望他。一会望他的人多了，他又叫：“再夹一筷菜！”
他刚说完，一营长跑上来：“有人专门夹肉，不夹萝卜！”方团长吃一惊，这么大的情况怎么没想到？他忙对着广播筒说：“有的人专门夹肉。现在起萝卜和肉分开夹，叫夹萝卜就不准夹肉。下面听口令——萝卜一块！”
下面所有的手都伸向桌子中间的脸盆，从台上看下去像是一圈圈的蛛网。一会大家又都望着他，他又叫：“肉一块！”
想到肉少萝卜多，他便又叫：“萝卜一块！萝卜一块！肉一块！”
二营长一会匆匆上来筒着他耳朵说：“有些人只抢肥肉，不沾瘦肉！”
方团长忙对着广播筒喊叫：“注意，下面瘦肉和肥肉分开，叫夹瘦肉就不准夹肥肉！听清楚没有？”没人应。方团长吼起来：“谁不听口令，排长把他赶出来！下面听口令：
萝卜一块！
萝卜一块！
瘦肉一块！
萝卜一块！
萝卜一块！
肥肉一块！”
方团长叫得直冒汗。下面吃得热火朝天。方团长正叫着，突然下面有人吼，“没肥肉了！”接着叫声连成一片：“没肥肉！”
方团长便又叫：“萝卜一块！萝卜一块！肉一块！”
刚喊了一会下面又有人叫：“没肉了！”接着有人用筷子敲打脸盆。喊声敲打声让方团长头晕。萝卜够大家吃个饱。他便大叫：“下面大家随便吃。要吃饱吃好！不要撑破肚子。”
2
晚上总结会餐情况。没人打架，没人撑死；饭有剩的，萝卜也有剩的。大家吃得欢喜，下午干活又半天顶平常两天。会餐很成功，方团长很高兴。正要散会，一营长李喜国说：“我们三连三排有人拒绝会餐。”
“什么人？他说什么？”方团长双眉倒竖。
“没说什么，就是不吃菜。”
“他什么成分？”
“贫农。”
“还有谁？”
二营长三营长都摇头。方团长宣布散会，然后对一营长说：“去问问他为什么抵制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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