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知道，掌门孙霸很少理会门派事务，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后山山洞内。
不过那个山洞，他从来都没去过。
想想也是。
如此贵重的极品凝神丹，除了掌门孙霸之外，整个门派似乎也并没其他人有资格服用了。
将丹瓶揣入坏内，他大步向后山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他便来到了后山。茂林修竹掩映之下，有一座低矮的山洞。洞门是以大青石所制，上方萦绕着微微的灵力波动。
躬身抱拳，他催动灵力，朗声向洞内禀报：
“启禀掌门师尊！”
“弟子李玄，奉陈珏师伯之命，前来奉送丹药。”
“进来吧。”
稍时，洞内传来了孙霸干巴巴的声音，紧接着，沉重的石门缓缓自动开启，露出了黑漆漆的洞穴。
李玄捧着丹瓶，肃然进内。
山洞很小。
方径不过丈余。
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灰烬，一踩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微微一瞟，便知这是灵石被吸收完灵气之后所形成的。看来孙霸这位掌门，每日就是在这里刻苦修炼的，着实耗费了不少灵石。
洞内除了两座石台、以及端坐在石台之上的孙霸之外，别无他物。
孙霸抬起眼皮，看也不看他，随手便接过了丹瓶。
刚倒出其中的丹药，猛然便倒抽了一口凉气，更是直接站了起来，脸上显出震惊之色：
“这、这是极品凝神丹？”
“是。”
李玄立刻将陈珏炼丹的整个过程全部说了一遍。
陈珏为了炼制丹药，宁肯牺牲十年寿元，这不能不让他感慨。
孙霸默然不语。
只是握着丹瓶的双手越攥越紧。
讲完之后，李玄住口不说。
洞内一片安静。
片刻后。
孙霸缓缓抬起右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尽管孙霸没有多说什么，但李玄知道，对方心中必定十分感动，只是因为自己在，他为了保持掌门的姿态威仪，才什么都没说。
看着孙霸如同泥塑的脸庞，上面一条条深邃的皱纹，神使鬼差一般，李玄心中所想的话脱口而出：
“掌门可是要冲击筑基境界？”
“弟子觉得，掌门还是再等等的好。”
这话甫一出口，他便深感后悔，暗恼自己多嘴。
孙霸的眼神陡然间变得无比锐利，语气更是变得十分不善：
“你听谁说的？”
“本掌门为何要等一等？！”
事到如今，李玄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
“这极品凝神丹，对于冲击筑基境界作用极大。陈师伯不惜损耗寿元也要将其炼制成功，自然是为了掌门。”
“而掌门突破练气十二层大圆满境界甚久，如今得到这极品凝神丹，岂有不尝试服用后突破筑基境界之理？”
孙霸面无表情：
“原来如此，那么，你为何又要劝我暂缓冲击筑基境界呢？”
这当然是因为李玄早就看过对方的修仙剧本。
【孙霸，生于晋国清水镇乱石村】
【修仙资质平平】
【后拜入修仙门派烈火宗，继承掌门之位】
【七年后，再次冲破筑基境界时失败身死，寿元七十九岁，修为止于练气十二层大圆满】
孙霸的修仙剧本内容，和李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并无任何区别。
而且并未显示生前能够突破筑基境界。
七年之后，孙霸还将因为再次冲破筑基境界失败而死。
若非是因为陈珏的举动而感怀，李玄也不可能说出这番劝阻孙霸的话来。
“弟子听说，无论是修炼、炼丹、炼器还是制符，都要凝神摒虑，心无旁骛，制念于一。凝神丹虽好，但却是外物，只能起到辅助之用，起到根本性决定作用的，还是修炼之人的心境。”
李玄神色认真，语气诚挚：
“弟子见掌门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分明在纠结着一件大事。若是以此状态强行突破，即便有极品凝神丹相助，也很难做到清净了然。故此……”
“放肆！”
孙霸勃然大怒，猛然一拍身下石台，溅起了无数石屑。
他死死地盯着李玄，呼吸粗重，胸膛不住起伏，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李玄低着头，不与他对视，心中也是无奈。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真是一点也不假！
自己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许久后。
孙霸渐渐恢复了平静，再不看他任何一眼，挥手令他退去。
等李玄离开、洞门重新合上，黑暗将对方的身影彻底淹没了。
“暂缓？”
孙霸的低声呢喃，如同幽灵般，在洞内捉摸不定地响起：
“谁又会给我时间呢？”
一切早就已经全部准备就绪，只差凝神丹，现在有了这颗极品凝神丹，自己又岂能因为这个弟子的胡言乱语，而前功尽弃？
记忆里的一幕幕往事，在脑海里倏然滑过。
自己到底为何踏上了这条修仙之路？
他早就忘记了。
他只记得，掌门师尊在临终之前，拉着自己的手，艰难地叮嘱自己，一定要将门派发扬光大，重现昔日辉煌。
他只记得，三十年前，在赵国仙道大会上，自己以一招之差不慎落败，于是失去了烈火宗的山门，弟子们各奔前程。
他只记得，自己厚着脸皮活了下来，和陈珏等几名师兄弟一起，来到这里，重新立下了烈火宗的山门。
五十年过去了……
烈火宗的名头早已被世人忘却。
甚至，门派的年轻弟子们也都不知道，当年的烈火宗，是何等的煊赫！
唯有后山山洞中那件法器，在日夜不停呜咽悲鸣，提醒着自己。
一晃之间，自己已是古稀之年，余生无多。
而赵国仙道大会，又要再次举行。
他早已发誓，从自己手上失去的东西，便要由自己，亲手再拿回来！
就算是死！
也在所不惜！
霍然睁开双眼，他毫不犹豫地拔出丹瓶瓶塞，仰头服下陈师兄消耗了十年寿元，炼制出的那枚极品凝神丹。
待药效渐渐发挥之后，又从身下石台中，取出了另外一枚丹瓶。
这枚瓶子中，也只放了一颗丹药。
丹名筑基。
是他的小师弟云翳，以生命为代价，从一名练气十二层大圆满散修中抢来的。
他还记得，小师弟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身前，用几乎被齐腕斩断的右手，微笑着，将这枚筑基丹送给自己的模样。
“云师弟、莫师兄、秦师姐……”
孙霸的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了，他抬起头，似乎看到了那些为了烈火宗而牺牲的一个个师兄弟的音容笑貌。
“我，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泪眼娑婆，缓缓抬头，眼神却是无比坚定，毅然将筑基丹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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