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上了年纪，身有残疾，武卒出身的老武被一个大男人抱着，多少有些窘迫。无忌将这一切看在心里，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晚饭极其丰盛。不仅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食物的老武祖孙吃得不亦乐乎，无忌也吃得十分尽兴。美食当前，自然不能少了美酒。行伍出身的老武乃酒道老手，无奈年事已高，身体孱弱，他喝了五盏便不能再喝了。酒足饭饱的老武陷入回忆中，泛着红光的脸庞上夹带着些许黯淡的神伤。无忌，衡翌，还有小武全都安静下来，表情不一。最后，老武长长地叹了口气，打破沉默。他借口喝多了，向无忌和衡翌请辞。无忌没有劝留。衡翌吩咐仆从把老武送回房间，安顿他休息。小武放心不下爷爷，跟着老武一起走了。
无忌又自斟自饮了两盏，下午觐见父王时发生事情好像连环画似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一股难以描述的烦躁和愁闷在他的心头翻滚，他宣泄似的一口喝光玉盏中的酒。衡翌察觉到无忌的异样，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无忌找到倾诉的对象，一口气把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了衡翌。无忌的父王乃魏国之王，是衡翌效忠的对象，衡翌因无忌的遭遇而愤怒，却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心情郁闷，借酒浇愁愁更愁，没过多久，魏无忌便醉倒，一头趴在案几上，睡着了。衡翌叫来仆从，吩咐准备车驾，亲自送无忌回王宫。子汐见到酒气冲天的儿子，既心疼，又有几分气恼。她责备似的瞪了一眼衡翌，让后者送无忌到他的床榻上。衡翌负疚地告退，出了宫室，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子汐让芙儿取来温水，用一条柔软的细麻布蘸着水，擦拭儿子的额头，脸颊和脖子，又擦了擦双手和手腕。在芙儿和另一个侍女的帮助下，她又喂无忌喝下一盏蜂蜜水。她脱去无忌的衣服，拉过被子，盖在儿子的身上。
“父王，大魏必须变法图强，否则有步宋国后尘的危险。父王，您不要动怒，请听儿臣讲……”无忌含糊不清地咕哝着，不时吧唧嘴巴，抬手扒拉掉盖在胸前的被子。“儿臣有肺腑之言告诉您，请您听一听。为了大魏，为了大魏的子民，请您一定听一听……”
子汐轻轻地为儿子盖好被子，明媚的眼睛被忧虑填满。她站着，静静地看着无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儿子眉心间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印痕，默默地叹了口气。
翌日，无忌睁开眼，觉得胸闷气短，头晕脑胀。他盯着头顶上方熟悉的椽木，想起昨夜在衡翌家中与老武吃饭的事情。衡将军把我送回来的？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喝醉过几次——最厉害的当属在燕王宫那次，但酒醒之后多少能忆起一些事情。这次，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他闭上眼睛，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眼睛，猛地一下坐起来。
“无忌，你醒了？”
母亲？无忌寻声望去，看见子汐布满血丝的眼睛，倦怠的面孔。“母亲为何在这里？”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随即懊恼自己反应迟钝。“母亲，对不起，孩儿让您受累了。”他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多看母亲一眼。
“傻孩子，”子汐笑了。无忌没有看到隐藏在母亲笑容后面的忧虑。“你饿了吗？我让芙儿熬了小米粥，我命她给你端过来。”
“谢谢母亲。”无忌仍低着头，音调有些瓮声瓮气。
“芙儿，”子汐呼唤守在外间的侍女，“去给无忌端一盏小米粥，加些蜂蜜，再取两块枣糕。”芙儿应声而去。“无忌，昨晚可是与你带回来的老武卒饮酒了？那人身老体衰，不宜过量饮酒，你当注意，莫让他因此伤到身体。”
无忌记得与老武喝了几盏酒，老武便回房休息了。经母亲提醒，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有不妥之处，搞不好会对老武造成某种伤害。一阵后怕，他的额头沁出点点汗珠。“母亲，孩儿记下了，以后一定注意。”
“不仅要留意与任何饮酒，还当注意自己也不应该过量饮酒。”子汐的语气透着淡淡的威严，既像劝说儿子，又像命令他。“你年纪尚轻，正在长身体，大量饮酒会妨碍身体的发育。而且，饮酒极容易误事。”
无忌领悟到母亲的最后一句话似有所指，联想到刚睁开眼睛时什么都记不起来，真切地认为应该控制对美酒的强烈欲望。“母亲，孩儿记下了。”他没有赌咒发誓，却暗中下了决心。
“嗯，穿好衣服，把粥喝了，把枣糕吃掉。”子汐了解她的儿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无忌穿好衣服，简单地洗漱后，坐在案几旁享用香喷喷的小米粥和软糯的枣糕。诚如子汐所言，无忌处于长身体的阶段，一盏小米粥和两块巴掌大小的枣糕不能满足他的胃口。又喝下一盏米粥，吃了两块枣糕，他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感觉舒服惬意。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宿醉的不良感受已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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