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没猜错的话，你至少是一名千夫长，一名武卒的千夫长。”老人露出久别重逢的笑容，脸上泛起淡淡的光泽。“谢谢将军大人对老头子的关怀，老头子感激不尽。能在活着的时候，再次遇到武卒，老头子死而无憾了。”
一股难以描述的悲怆在房中蔓延。无忌的心情无比的沉重。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何落到如此窘困的地步。”事实上，衡翌已猜到原因，只是不想面对传言真的发生在名震天下的武卒身上。熊熊怒火在他的胸腔蠢蠢欲动，他处于暴走的边缘。
“将军何苦非要知道呢？莫非忘了我们武卒的训条？”老人的声音充满怀念和向往。他微微扬起脖子，呢喃着：“”
短短的几个字具有莫大的感染力，衡翌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燃起另一种激昂热烈的火焰。他情不自禁地跟着老人念起来。“”
被老人感染的不止衡翌一人。无忌攥起拳头，眼睛越来越亮，脸上闪着红色的光辉，修长的身子轻轻地颤抖着。唯有小武一人除外。原本冷漠的他愈发冷漠，他冷冷地看看祖父，又看看衡翌，再看看无忌，眼底闪过怨恨之色。
“将军，老头子有一事相求。”老人停下来，朝向衡翌。“您能不能把小武带走，让他加入军队，成为一名武卒？”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下去。“如果您没有让他成为武卒的权力，希望您能给他个机会，让他试一试。”
“我不要加入军队，更不要成为武卒。我要陪着爷爷，我哪里也不去！”小武大声嚷起来，瘦削的身躯抖个不停。
“小武！”老人陡然提高嗓门，雄浑的声音令所有人的身躯抖了抖。“如果你能成为一名武卒，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并不是所有将士都可以成为武卒吗？”他不是在责备自己的孙儿，而是在劝他。“咱们有幸遇到这位将军，看在我这个糟老头子曾是武卒的份上，我才厚颜请求将军徇私，请他给你试训的机会。你千万不要错过啊……”
“我不稀罕！”小武继续抗拒。
“小武！”老人的身体颤抖起来，不想他的孙子错失如此难逢的机遇。“你再这般倔强固执，我便……我便不认你这个孙子！”
“爷爷——”小武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下来，跌落在地上，碎成无数滴。“爷爷，我不想变成你这个样子，我也不想像父亲那样死去。爷爷，我求求你了，不要逼我加入军队，让我陪着你，照顾你。没有我，你怎么活下去啊……”
无忌觉得他的心就像小武的眼泪，碎成了无数片。他蹙起眉头，紧紧地咬着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像小武那样哭起来。这一刻，他忘记了秦国带给魏国的屈辱，忘记了被秦国侵占的河东之地，忘记了已成为秦国城池的魏国故都，忘记了复兴魏国的宏大愿望。他的心里，他的眼睛里只有这对经受磨难的不幸祖孙。他不知道整个魏国还有多少像小武和他爷爷这样的人，他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帮助他们。
“小武！”老人的音调仍然很高，却在打颤，听上去很是压抑。顿了一下，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傻孩子，前几年爷爷不是一直在照顾你吗？你放心好了，我能够照顾自己。”
老人的声音是那么轻柔，足以感化坚硬地顽石。然而，小武仍然不为所动。“那个时候你还能从土炕上下来，用双手走路。现在你的双手没有足够的力气撑起你的身体，你怎么照顾自己？”
“老人家，请不要激动。”无忌不忍心再看下去，出言相劝。“小武哥累了一天，先让他吃些东西，如何？我有肉干和大饼，让小武哥帮助热一热，我们一同享用，可好？”
老人没有眼睛，心却跟明镜似的，他觉察到无忌有话要跟自己说。于是，他伤感地叹了口气，转向小武。“你参加军队的事情，稍后再说。你先去生火，把客人带的食物热一热。”他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我都记不起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老人的退让令小武松了口气，他不想与爷爷发生任何争执。“给我。”他冲衡翌伸出手，口气僵硬莽撞。如果没有遇到他们，没有把他们领回来，他永远不会与爷爷争嘴。
衡翌没有与小武计较。抛开对老武卒的同情，跟在无忌身边久了，他对底层的平民百姓也生出些许亲近感。他将装着肉干和面饼的布袋递到小武手中，挤出一丝微笑。“你爷爷的牙口不好，多热一会儿。”
小武愣了一下，接过布袋，小声咕哝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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