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听得钢翼振翅一刻，杂役院首座便已飞身赶至僧众之前，瞧向守药飞禽的目光沉重而焦燥。
早在遇见那六无居士之时，他已有了不祥预感。
天工门的造物忽然挑在同一时间现世，根本没可能是巧合。
结合到早前破戒僧公然上山挑衅，毁去护法大阵锚点之一的古庙。
五十年前一去不返的僧人，如今再次把目光投放到少室山了吗？
回想起来，如今虽已远离中原，声名仍然十分响亮的天工门。
当初只是西行僧为着实测一些奇思妙想，而打造出来的临时宗门而已。
而这头守药飞禽，也只不过是天工门中采药人为方便工作而制的代步器械，原意并非用于战斗。
然而哪怕是这么一头未生灵智的死物，已教老首座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甚至谈不上必胜的把握。
擒贼先擒王。
老首座没有犹豫，一记般若掌拍出。
猛烈掌劲在神念引导下避开了飞禽经过锤炼强化的尖喙，直扑站于木鸟头顶的李二指。
李二指本身战力远不及他，自然不敢硬接。
双指一挑，守药飞禽即把双翼急展，刮出一整道疾风之墙将掌劲阻隔。
般若掌的灵活性虽高，攻撃力在少林绝技中却算不得一流。
以老首座毕生苦修的功力，竟然无法破开一头死物刮起的风墙。
李二指目露轻蔑，双指一分。
任由足下飞禽的钢铁双翅完全展开，劲风登时将十余名站得近了的少林僧削倒。
这是近日连场冲突以来，少林寺第一次有了死伤。
就连平素连血也少见，打起架来后立时瑟缩一角的扫地僧们眼见同门惨死，脸上也露出了愤慨之色。
少年人们的青涩，一点点褪去化为血气刚勇，犹如新剑磨砺出剑锋。
问题只在，眼前的对手会否给这柄新剑打磨完好的时间？
守药飞禽终是由机括驱动，攻守移动之时难免出现硬直，在眼力高明的武者目中好比插标卖首。
两位达摩院武僧，两位罗汉堂武僧，恰似早有默契地一同猛扑往前。
闪电出手，拳劲将飞禽的四方封死。
使出的拳招并非甚么高深招数，而是罗汉拳中最为朴实寻常的“黑虎偷心”。
只有发劲使劲最为简单的招式，才能确保四人的拳劲精准传导至守药飞禽的木身之上。
进得了达摩院的武僧，无一不是凭着赤手空拳闯过了木人巷的，对木人之躯承受劲力的能耐心里有数。
天下间又岂有一家木人的材质，能比少林木人更坚韧？
可惜四位僧人并不知晓，眼前守药飞禽所用的木料，与少林木人正是一家。
醋钵大的四个拳头，齐齐击在飞禽身躯上，最终只不过留下四记淡淡拳印。
飞禽双臂齐摆，腕上药篮登时将两位武僧的拳头套住。
顺势旋身扫翼，将两人的身躯一分为四。
哪怕是少林武僧七品境的壮盛肉身，强韧体魄，在钢铁飞翼下仍如豆腐般脆弱不堪！
另两位武僧被同门的内脏溅了满头满面，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眼看守药飞禽就要重施故技。
骤然间一道身影越过两人，腾空一脚，急将飞禽头顶李二指扫下。
明福再也顾不得众僧诧异目光，展现出远超预期的身法和战力，瞬间逼近坠往地面的神医。
少林七十二绝技，如影随形腿！
别看明福身形肥大，这一记连环弹腿的速度之快，方位之准，已经不比少林诸位首座逊色太多。
啪啪两声清脆响起，李二指胸前六根肋骨齐断。
出家人火气一起便难以抑止，一记扫堂腿当头砸落，那是奔着立取李二指性命去的。
猛听得风声急响，明福下意识足尖点地，收招后撤。
抬头只见飞禽钢翼堪堪自鼻尖擦过，劲风如刀削得颜面生疼，不禁霎时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连退出数十步，正要向老首座眼神示意打不过。
却见老首座沉重抬步，双掌候在胸前如渊停岳峙。
明福吃了一惊：“不可！师叔您……”
他一眼认出，杂役院首座准备使出的，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一拍两散”。
这一招比任何绝学都要简单，毫无变招，发劲方式直截了当。
耗尽全身真气劲力，撃出足以扭转胜负局势的乾坤一击！
代价是经脉尽损，三年难以再动真力。
但以老首座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在发劲一刻，心脏便会承受不住重压而破裂炸开。
换言之，对年轻小伙子而言代价尚可接受的一招，放在老头儿身上便是换命一击。
与一块烂木头换命？划算吗？
明福情知首座师叔性子一上来便听不得劝，飞身扑向那挣扎着爬起的神医李二指。
只要杀死操控之人，再强的傀儡也派不上半点用场！
然而飞禽猛一振翅，扬起的劲风便将明福震飞到七八丈外，背脊重重撼撞在树，震出一大口鲜血。
无法近身！
在场僧众当中，也唯有杂役院首座使出全力一击，能在这距离下确实撃毁守药飞禽。
老首座心里，对此再也清楚不过。
明福的想法虽好，却不知道天工门造物的恐怖。
哪怕操控者死去，守药飞禽仍然能按照预先下达的指令行动一段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之内，会有多少扫地僧惨遭横死？
没能活到见证少林复兴的那一天，老首座说没有遗憾是骗人的。
明真等失去踪影的弟子们的安危，也教他十分挂念。
然而不能再拖了。
老首座集中全身劲力于双掌之上，浑身骨骼发出格格响声。
这是把少林无上绝学，“金刚伏魔神通”修至一定境界的表征。
也是一位少林高手，决意拼尽全力时向天地作的宣告。
唯愿我佛垂听。
唯愿我佛，垂怜……
忽然之间，一道声音自林中响起：
“你，杀了咱们少林寺的师兄弟？”
“早知如此，昨日就该趁你自窗后探出那乌龟脑袋时一击爆头……”
场上的每一道目光都往后望去，最终荟萃在缓缓步出树林的程真身上。
程真的僧袍带有烧灼痕迹，处处是磨损而生的孔洞。
在场众人自然无法想象，一个人得以怎么样的高速奔行，才能产生出连衣袍都被燃烧的高温。
而众人也已经无暇多想。
因为程真已往着李二指及那守药飞禽伸出双指，神色平淡。
“只消双指。”
“我能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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