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指今日的心情很不错。
在洛阳时，他虽顶着神医之名，生意背后又有着春歧草堂这棵大树支撑，日子却谈不上顺风顺水。
都城卧虎藏龙，有意欲且有本事与李二指为难之人，着实称不上少。
好似那白鹿书院的儒家学子，近年来不少人得了官身，变着法子想要通过灾荒时逼医者免费诊症的法规。
大夏这二十年来，哪一年没有过灾荒？
这不是与李二指一人，乃是与整个医界为难。
轻轻几句话，就要砸烂天下无数大夫的饭碗。
可那群儒家君子哪里在意？
他们本来就看不起巫医乐师之流，凄不得民间的大夫都去死，由官府统一处理药石之事。
呵，如今灾区疫病四起，死尸遍地。
连李二指也不得不依靠长生气护体才平安南下，可曾见官府对民间有过甚么帮助？
但李二指最恨的不是儒家君子，而是佛门和尚。
四处发药派饭，救济灾民，与他争抢饭碗的主儿。
佛门想借着帮助民生，保境安民来招揽人心。
李二指等重度依赖名声吃饭的大夫却不同。
天下人的身子越弱越差，大夫们受到的重视就越高。
谁见过少林和尚看大夫？
世上修行的人越多，依赖医者的人就越少。
当然，这医者要是上古那些为人皇、地仙诊病的名医，自然不一样。
可李二指自个儿门儿清，自家这所谓神医，不过是洛阳城中技艺稍好的大夫而已。
他最喜欢的，就是像驿站主管般见识少，银子多的主顾。
愿意花上比正常价格高几倍的银两，买掉李二指随身带着那些质量不错却决计算不上珍稀的药物。
而且，虽说驿站主管只是一介小吏，可被朝廷命官奉茶逢迎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主管老爷，下午来的那群和尚，是少林寺的人？”
“是的。听说近日少林出了不少奇事，得到四公主青睐，现下在佛门寺庙中的地位大大提升了。”
驿站主管想起诸般传得神乎其神的流言，不免摇了摇头。
“有些人甚至还口口声声说，佛祖衪老人家亲自到了少室山，弄得天降佛光，万民膜拜呢。”
“无稽之谈。”
李二指淡然喝了口茶。“我们学医的，凡事讲求格物致知，绝不轻信这些可能性极低的无聊传言。”
“就算亲眼目睹，也不一定是真。”
驿站主管诚心说道：“神医此言甚对。”
“自今上登基以来，三教中人自以为摸透了诸位皇亲国戚的脾性，把自家那些玄奇古怪的玩意拿出来显摆。”
“哼，却没想过圣上是喜欢这些玩意儿不假，可也没一刻不在提防这些神棍靠着千般花样，收买人心图谋大事。”
李二指皱了皱眉，主管的话无意中把他出身的道门丹鼎派都骂进去了。
不过他自问所学以炼药实务为主，神神秘秘的玩意理解得很浅。
可不会像少林僧般搬出佛陀、佛光甚么的来骗香油钱。
因此也不以为意，说道：“上头既让老爷接待他们，这群和尚毕竟也是修行人，老爷不宜过份轻慢。”
“最好快快送走了他们，也好实行我早前与老爷谈起的大计。”
驿站主管闻言，目光骤地放亮：
“神医是说在这驿站卖药之事。”
“嗯，佛门素来假仁假义，自命清高，定瞧不惯我等的求财之举。”
“催赶着他们到了河神镇，也免得他们碍了大事。”
李二指这回带来的药物多得吓死人，要是光让驿站主管一家消受，怕不是得人均吃成药罐子。
显然打从一开始，他就有了一番不便公开谈论的盘算。
都城洛阳离一些灾区虽近，但各处来往道路，均被三公主麾下禁军盯得死死的，连一个灾民也混不进去。
因此在洛阳城，诸般丹药依然维持着原本的价格。
然而若把同一批丹药，从洛阳带到驿站，再以驿站为中心销往四方。
则可赚尽河间地区药物短缺，水涨船高的利润！
李二指看中了驿站的地理优势、官门身份之便，以及规模不小的车队在运输上起的作用。
驿站主管则是平白得了春歧草堂的供货来源，以及李神医那足以取信邻近郡守、县令的名望。
于是一拍即合，李神医六驿站主管四，开始敝开暗门做生意。
这段日子早已定好一大批单子，收了订金，只待少林僧们离去便即发货。
“是了，神医，虽然说起来有点可惜。”
“但就算再多几位大人向我们进口丹药，算来也是消化不完神医带来的第一批丹药的。”
毕竟李二指狮子大开口的价格，连官员听了也肉痛。
“若把剩余的货物运回洛阳，白白添了一笔成本。”
“倒不如稍降些价钱，让附近那些带着家财逃命来的百姓也能买得起。”
“就当是清理掉卖不光的存货了。”
光顾时是百姓，不光顾时是贱民。
驿站主管自觉思路清晰，赚钱之余，未忘为人父母官的悲天悯人之心。
谁料李二指却道：“卖不完，就烧掉！”
“宁可损失些货物，也决不能把丹药平价放出，使得河间一带的药物变多起来。”
“只要保持着药物的稀缺性，我们定的价格便能撑住。”
“些许货品的成本，好快便赚回来了。”
“至于外头那些扰人清静的流民，本门的丹药本就不是给他们吃的。”
“每个人都想要药，那咱的药不得成烂大街的吗？”
这番话打在驿站主管心坎，真堪比金玉良言。
弄得主管老爷激动得拉起李二指的手：
“神医果然高见！你我这番富贵，就全瞧在神医带来的丹药上了。”
李二指笑道：“就怕你我说话之际，我放在寝室的丹药突然不翼而飞。”
“只是就真有路过小贼心怀不轨，谅也应付不来本门精心打造的守药木人。”
神医自信满满，却没察觉窗外有位扫地僧悠悠把整段话全听进耳里，边扫着地边感到可惜。
“卖不出的药就烧掉？怎么能够这般浪费呢……”
“贫僧勉为其难，代你消受掉就好了，用不着感谢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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