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们也觉他十分可恶，咱们便省去好言相劝这一步，直接将他狠狠炸上几遍如何？”
少女朱唇轻启，口诵试探之语。
她目光紧紧盯着面前二人，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个细微表情。
少女和蛇不同，相比起香火，她更在乎是非曲直。
虽然最终一定要帮燃香之人达到目的，但她宁愿多花些时间，将事情缘由调查清楚，好让事情发展能偏向自己想要的结果。
比如……倘若彭赖果真就像故事里的老公爹那样，是个冥顽不化的恶鬼，那么将其炸成飞灰，倒也无妨。
可若是赖子鬼是因为私人仇怨才对彭二纠缠不休，她便要重新掂量掂量，只需将赖子鬼驱赶即可。
倒不至于，令其死无葬身之地。
自从彭老太找来之后，蛇便再也没有给过少女指示，这令她心中隐隐不安。
但同时，也给了她随心所欲的自由。
“……这……”
想通个中严重性，彭老太与王氏居然犹豫了。
她们似乎并没有对赖子鬼恨到如此地步，就连口口声声要将癞子鬼碎尸万段的彭老太最终都是无奈叹了口气：
“这个彭赖也是可怜，他才四五岁时，亲爹便被强盗砍了脑袋。后来，他那个没良心的娘改嫁了他人，不再管他。彭赖子小小年纪便要一人讨生活，才养出了这样招人嫌的性子，拎不清好坏！”
“要说他真是个大凶大恶之人，倒也算不上。”
“小仙姑，咱们还是先去同他说道说道罢！”
“只要他肯罢休，不再害我家乖孙……求小仙姑还是饶了他罢。”
这个老太太，居然反倒为赖子鬼求起情。
此举令少女心中惊讶……看来，她之前有些想多了，彭老太一家大抵是良善之辈。
“行。”
她脸色缓和了许多，语气也不似从前那般颐指气使：
“那我们便先到彭赖坟前走一遭罢！你们快些去准备黄纸，趁着夜色还未来临，咱们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这一趟，最好是还能想办法拿到他生前衣物，倘若他不听劝告，晚上还到你孙子窗外作祟，咱们便只能将他狠炸一遍。”
彭老太与王氏得了命令，又急急忙忙出门去准备。
因为清明才过不久，黄纸并不难找，两人出门不到半刻钟便欢天喜地归来。
她们除了黄纸以外，还带了些香烛等祭祀用品，其中甚至还有几个纸扎的侍女，看起来模样十分传神。
对此，少女并无异议。
她袖着手，跟着两人一路来到后山坟场。
他们很快就到了彭赖坟前，少女抬眼望了望，发现此坟之上，盖了一捧新土。
显然是清明时节，其家人前来祭拜过。
少女又朝其他坟看了几眼，那些坟前，均有各类祭祀品残留的痕迹。
甚至有一座高坟，先前还燃放过红色爆竹。
唯有彭赖这座坟，不仅墓碑十分简陋，更是毫无祭祀品存在痕迹。看起来格外的寂寥与心酸。
“唉……”
见到这一幕，彭老太与王氏将香烛黄纸等物一一放下，又放了水果糕点等祭祀品。
老太太很快将香烛黄纸点燃，一边烧纸，一边对着简陋的墓碑絮絮叨叨。
她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每次来到坟场，心中总是感触颇多。
“……彭赖啊彭赖，在你生前，老太我的确和你吵过那么几场架，骂过你，也闹过你。”
“在这里，老太先与你赔个不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我这老太太一般见识。”
“今日我给你带来了足足的香烛纸钱，现在就全都烧给你吧！保管能让你吃个饱吃个够。”
“只求你啊，不要再对我家乖孙儿纠缠不休。你可知道，我们家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想当年，你父亲与我家关系还不错哩！就是念这旧情，你也不该害我家乖孙……”
王氏悄悄扯了扯彭老太的衣袖，彭老太这才反应过来，天色似乎已经不早。
于是她连忙止住话头，做下最终总结：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彭赖啊彭赖，老太我厚着脸皮求求你，放过我家乖孙罢！只要你不再纠缠我家彭二，往后每年清明，俺们家都会给你多烧一盆纸。”
此时，纸钱、金元宝、纸扎等物都已经一一丢进火堆。
在烈火之中，黄纸化作灰烬，盘旋升空。
明明不见半点风浪，那些纸灰却兀自在空中飘飘荡荡，竟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抓来抓去。
“……”
火光将少女脸庞映的通红，她站在墓碑一旁，始终没有言语。
“走吧，小仙姑！咱们去一趟彭赖家里，让油娘将他生衣物给一套我们。”
烧完纸，彭老太似乎解下了全身负担，看起来十分轻松。
她偷偷往怀里揣了一捧土，才让王氏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又过了半刻钟，一行人来到彭村村口，间隔很远时，少女便看到了一座小小的茅草屋。
那座小屋实在简陋寒酸，简直像是一阵风就能刮倒。
在茅草屋门口，有一个穿麻布的小姑娘正拿着大棒槌，坐在木盆前捶洗衣物。
她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身体异常消瘦，干活的样子有些吃力，但很娴熟。
“那小姑娘便是宝姐！彭赖的闺女儿。”
彭老太对少女介绍到，她匆忙加快脚步走过去，伸着脑袋往木盆里张望。
她是想看看，那盆里可有彭赖衣物。
“你，你干什么！”
宝姐见她奇怪动作，竟扑身挡到木盆上方，生怕老太抢她东西：
“我们家就剩这两件衣服了，不能给你！”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一丝狠劲儿，像是随时能上前与老太拼命。
她像个凶恶的小兽，满眼警惕。
“谁要抢你那破衣服！全是窟窿，白给我我都不要。”
彭老太被小辈如此对待，心中十分不快，啐了一声。
她不经意看了一眼天际，此时天色已然擦黑，一轮小小月牙挂在东边田野上方。
彭老太知道，再晚些一些，便是赖子鬼出来作祟之时。
于是她语气焦急，劈头盖脸对小姑娘一阵呵斥：
“我且问你，你家中可有你那赖子父亲生前衣物？赶紧拿出一套来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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