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魏宇和夏弥在说悄悄话，上杉越转过身来，打量着两人。
“两位不是日本人吧？”他笑呵呵地搭话，如一名拉着年轻人唠家常的老人家。
夏弥鼓起腮帮子，娇哼一声，别开脸来不理他。
魏宇摸摸夏弥的小脑袋，向上杉越解释道：“我们来自中国，来日本旅游。”
“哈哈，这个时节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是来日本旅游的好时候啊！”上杉越一边热情地介绍着，一边手脚麻利地下面。
他的动作迅速娴熟，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魏宇点点头，附和道：“是啊。”
上杉越看了魏宇一眼，看不出这个年轻人对他提出的话题是敷衍还是热情，更拿不准这个年轻人是否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明明看起来很年轻，也很随和，却完全看不透这个年轻人在想什么，上杉越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年轻人。
他继续笑道：“来日本啊，就得尝尝日本的特色美食。”
魏宇一边拿着夏弥柔软的小手，轻轻捏着她一样的掌心，一边回答上杉越：“老师傅有什么推荐吗？”
“说到日本，就不得不提日本的拉面了。”上杉越一昂头，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魏宇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对日本拉面也有一些了解。”
“哦？说说看。”上杉越挑了挑眉。
“日本大部分地区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自古以来的粮食作物就是以水稻为主。也就是说，日本是一个米食国家。一个米食国家却有着有名的面食特色美食。这就很奇怪了不是吗？这就不得不从二战说起了。日本在二战后期失去了制海权，并遭遇了旱灾，全国粮食短缺。美国进驻日本之后对这种局面不闻不问，直到一个契机的出现。”魏宇顿了顿，笑着看着上杉越。“我说的是中文，你应该听得懂吧？”
上杉越的脸色正迅速变得僵硬、阴沉，眼睛里逐渐燃起了怒火。
“那个契机就是蒋光头在中国节节败退，日本在美国眼中的战略地位迅速上升。于是，美国开始资助日本。美国用大轮船运来小麦，日本对美国此举感恩戴德，跪舔不已，于是面食文化开始兴起。”魏宇依旧笑吟吟的。
上杉越板着脸，手上煮面的动作也完全停了下来，用锐利的眼神直视着魏宇。
“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入乡随俗’。你跑来日本，却说出这种揭日本伤口的话，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家魏宇说的是事实。”夏弥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双筷子，用贝齿叼着筷子尖儿，无聊地回了上杉越一句。
魏宇依旧在笑。
上杉越感觉到一股悚然的寒意从脚底冒出，一路经由脊椎直冲大脑。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对他露出的笑容全是假的，而他刚刚说的话也不是在嘲笑日本。
而是……在嘲笑他，在嘲笑那个以前的上杉越！
“看样子你想明白了啊。不过你的中文确实很好。但据我所知，你没在中国生活过，为什么中文会这么好呢？”魏宇依旧在笑。
上杉越感觉那笑容像是恶魔一样可怕，轻描淡写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凌迟他。
是的，他没在中国生活过，中文那么好，是因为他在中国有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的母亲，他这一生唯一爱的人，死在了中国。
而他，则是帮凶。
是他，间接地杀死了母亲！
上杉越的脸开始痛苦地扭曲起来，他伸出手，一会儿想要掩面，一会儿想要用两只手交叉抓住肩膀，撕扯着衣服，白色的高帽掉到了地上，露出了满头白发。
这副奇怪的模样，引起了面摊前其他顾客的注意，他们好奇而担忧地上前询问，却被上杉越粗暴地推开了。
“乖，乖，乖，乖哦~”一只白皙秀气的手放在了上杉越的头上，像安慰小孩子一般的话语幼稚却又纯真。
上杉绘梨衣不懂这个老人家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痛苦，但她从他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孤独的野兽在独自舔舐着伤口。
在其他的顾客们看来，摸头的这个动作显得滑稽，过于冒犯。
但绘梨衣不这样想，在她的世界里，安慰人就是像这样摸摸头、柔声哄的。
上杉越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在那陌生之中，他罕见地感受到了一丝熟悉感。
被这样一个小女孩摸头，他本该发怒的，但却并没有，心情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心里的疼痛都被抚平了一些。
见上杉越迷茫地看着自己，绘梨衣加大力度：“乖哦，不要哭了。”
上杉越本想说我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会哭，可一回神就发现自己脸上有些湿。
他真的哭了。
眼泪如悲伤的突破口一般，上杉越突然感觉自己好想哭一场。
好想母亲，好痛恨那个懦弱的自己！
他轻轻拨开绘梨衣的手，转过身，用手臂捂住脸，泣不成声。
急促的出气声从喉咙里挤出来，眼泪哗啦啦地掉，随后出气声逐渐变得响亮，变成了嚎啕大哭。
上杉越哭得投入，一点儿也不在意周围人奇怪的目光。
“怎么了？没事吧？”绘梨衣一下子慌了神，惶恐地问上杉越，一边用祈求帮助的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看魏宇和夏弥。
明明按照游戏动漫里安慰人的方法安慰了这个老爷爷，可是为什么他哭得更伤心了呢？
夏弥摸摸绘梨衣的脑袋，“没事的，这个老爷爷是因为发泄所以才哭，哭完就不悲伤了。”
绘梨衣稍微放松了一些，转而担忧地看着上杉越，但上杉越还在哭。
“老东西，你再让我家绘梨衣担心我可要揍你了。”魏宇说。
上杉越抹了抹眼泪，满脸惭愧。
他看向绘梨衣，神色复杂，“你叫绘梨衣是吧？好名字啊，是个好孩子。”
“您现在没事了吧？”绘梨衣问。
上杉越哈哈一笑，“没事了，没事了，小姑娘，谢谢你。想起了一些令人难过的事，哭一场就好了。”
“既然没事，那就赶紧上拉面吧。”夏弥很无语。
“诶，好，好！”上杉越连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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