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大门，门口蹲着两尊看不出什么动物模样的石像。
在这暮色苍茫的夜色笼罩下，更是显得石像的脸面狰狞不堪。
绣衣使者衙门前这一段路，平日里附件的老百姓，宁愿多绕过几个闾里，都不敢从这里走近路。
在这个时间点，大门外更是显得空旷。
江充下车之前，衙门里就呼啦啦的涌出一堆人趴伏在地上。
慢悠悠下车的江充，稍微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冠，抬起下巴，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牌匾上的几个金字，一瞬间，江充只感觉大权在握，掌人生死的满足感，应然于胸。
江充每次站在这面牌匾之下的青石阶上，那种志得意满，俯视生灵如蝼蚁的感觉，江充就认为自己是这里的神。
的确，在这座绣衣使者总部衙门里面，江充就是神。不过，那是死神。
跨入大门之后，江充头也不转，沉声问身侧的绣衣使者校尉道：“宋仪，卫伉等人在何处？”
“回禀都尉，卫伉等人已在今日午间时分，就由属下带人拿下，伺候一顿后并投入地牢。”宋仪慌忙停住脚步，施礼答道。
“嗯嗯，做的好。前面带路。”
“喏！”
绣衣使者所在的衙门，占地面积着实不小。一路行去，只看到院落重重，沿途甲士林立，火把通明。
江充等人一直来到一座假山之前，门口负责守卫的甲士们躬身施礼后，就连忙打开地牢的大门。江充一行才低下头，鱼贯走入这黑漆漆的地牢之中。
还没有踏足其中，就扑面而来一种说不出来的恶臭。
其他人，或多或少脸上有些肌肉抽搐，有人甚至潜意识的拿袖子往鼻端捂了上去，不过看到走在前面，都尉江充的那道黑色的身影，一个激灵之下，立马把袖子放了下来，在同伴的异样眼光中，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江充，似乎有些兴奋。
自从成为绣衣使者以来，他认为这个世间最美好的地方，就是这地牢之中。
尽管这里几乎暗无天日，恶臭肆虐，还有那些所谓的罪犯无意识痛苦呻吟和不断喊冤的惨叫声，再夹杂着阵阵血腥和经年累月下来，污泥烂土的味道，但是，江充却始终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美妙的地方。
在这里，无论是昔日的皇室贵胄、权贵政要，还是民间富商、江洋大盗、贩夫走卒，只要进了绣衣使者的大牢，那么在他江充面前，所有人卑贱的比脚下的烂泥都要不堪。
世上人性中所有的恶，似乎在这里都能让它们一览无余，纤毫毕现。
有的时候，甚至为了半块馊掉的杂粮饼子或者半盏浑浊的水，这些人，不，进入绣衣使者衙门地牢的人，已经称不上人了。他们都愿意付出你想象不到的代价。
所以，他江充，在这个人间地狱，就是神。
地牢很大，在甬道两侧的火把照耀下，眼前明灭不定。
熟门熟路，一行人径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囚室。
枯草堆里，好像趴着几个人形生物。在江充随员的灯笼和火把光亮下，那几个人身上的底衣，带着道道血污，破烂不堪。只是一动不动的，看不出动静。
“叫他们起来。”江充冷冷说道。
只见几个绣衣使者，一把打开牢房的栅门，冲了进去。又是刀背劈，又是脚踢。在那几道人影的不断惨呼声中，才退了回来。
“公孙太仆卿、长平君侯。”江充阴恻恻的笑道：“两位在江某这里，住的还舒坦嘛？”
公孙敬声原本白净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昔日那朝中九卿高官的雍容大气，身边的卫伉更是不堪，勉强撑着墙才不至于倒下去。
“江都尉，不知我等之人到底犯了什么罪状？”公孙敬声似乎有些装糊涂。
“嘿嘿，平日里宴饮宾客，非议主上算什么罪过？与阳石公主通奸，沾污皇家声誉，算不算罪过？还有呢。”江充那双眼睛似乎和他现在亢奋的脸色一般，潮红了起来，鼻翼一张一合之间，几乎压抑不住自己血液中，一阵阵颤栗的巨大兴奋。
“还有你家臣告密，说你伙同卫伉等人，在前往甘泉宫的驰道上埋设木偶，恶毒诅咒皇帝陛下？这还算不算是天大的罪过？嗯？”
随着江充突然的一声冷哼，公孙敬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体若筛糠。
旁边的卫伉，早已涕泪直下。哭叫着喊冤：“江都尉，都尉大人。我没有诅咒陛下？我，我只是有时候喝醉酒后说了一些胡话，诅咒陛下，我哪里敢啊？”
“嘿嘿，长平小侯爷，你说你没有就难道没有吗？丞相府家臣，已经白纸黑字画押，还容你等抵赖不成？”江充慢悠悠的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忽然，斜对面的牢房中传出一声苍老的粗豪声音。
江充脸色变了变，转头狞笑道：“哈哈，公孙丞相好威风!好霸气！难道伙同你儿子公孙敬声，擅自动用陛下北军的军费1900万钱，嗯？这也不是掉脑袋的罪过吗？”
青筋鼓起，原本抓着栅栏的丞相公孙贺，须发虬结的苍老面容上，雪白的嘴唇一阵阵抽搐。蔚然一声长叹后，萧瑟的转身背对江充。
“老夫一生光明磊落，血战半生才得来的军功封侯。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让我身败名裂的罪过，就是擅自挪用北军的军费。”公孙贺长叹一声，沧然泪下。
“老夫没有贪污！老夫身为丞相，忠君操劳国事，数年来彻夜难眠。可是啊，朝中早已没有腾挪的余地，关东又是乱民四起，这，这都城北军的军费钱粮，老夫全部调拨到关东，用以平乱了啊！老夫没有贪污！老夫没有贪污！”
公孙贺一把撕开满是伤疤的胸膛，戴着手镣的双手猛砸着栅栏，不顾绣衣使者们刀背劈砍和怒骂呵斥，一声声苍然吼道。
“哈哈，都说公孙丞相公忠体国，颇有人望。以天下为家，果不其然啊。”江充阴恻恻的冷笑道。
直见公孙贺扑到栅栏上，颤抖着举着戴着镣铐的手，指着江充怒骂道：“江充，你这个卑鄙小人！竟敢如此污蔑老夫！”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陛下啊陛下，老臣冤枉啊！你身边有小人陷害忠良啊陛下！老夫要见陛下！老夫要见陛下啊！”
江充冷冷一笑：“我说丞相，莫要白费力气了。还是想着自己的后事吧。嘿嘿！”
大袖一挥，江充在公孙贺的哭骂，以及卫伉等人的喊冤声中，就和那越来越暗的火把光线一般，慢慢的隐入这黑黝黝的地狱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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