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王殿下，这是在效仿大秦啊……”
在听完张叔夜的各种讲解后，李纲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说道：“军制恢复周朝体制，而治军之法……却是源于大秦。其关键节点，还在于田地！”
此言一出，张叔夜也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位比自己稍微年轻了十几岁的朝廷重臣……
还真不愧是曾率军抵御金军围城的名帅，一下子就抓住了郓王治军练兵的真正基石。
没错，军田的存在是这么一支军队能存在的根本所在，若无军田，赵楷改革军制整顿军队的过程中，教谕司就是再厉害，再能收拾人心，一切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没错，大统领也说过，军田制的存在是我大宋军队未来能保证战斗力的核心基石所在……”
张叔夜附和道：“大统领说，土地在则人心聚，若土地失则人心散！”
“可……”
边上的耿南仲突然插了一嘴，“这所谓的军田制……难道不就汉末战乱时期的屯田制吗？若这样的制度于国家有利，为何当初又被取消了呢？”
“没错！”
吴开也沉思着，十分客观冷静地点评道：“我们应该反思一下，此等过时老旧的体制是不是应该继续执行……”
“关于这个问题……”
张叔夜淡淡地扫了这些个大臣一眼，心下暗自冷笑，“大统领也提及了……我大宋立国之初，就将军队进行了国有化改制，但这样的改制实际上进行得并不完整……”
不完整？
一听此言，耿南仲、吴开、莫俦等诸位大臣脸上顿时一笑，遥想当年，太祖进行禁军改制的时候是何等豪气干云，这郓王赵楷好大的口气，竟敢说太祖皇帝改制不成功？
这不是亲手把自己的破绽暴露在他们面前吗？
却听张叔夜继续说道：“说不完整，是因为大宋禁军缺少相应与之相匹配的国有化供应体系……以军田为例！诸君试想，若一支军队中，人人家中有田，有父老妻儿，当外敌来犯之时他们必然以命相搏，守护家园！”
“此外，其他也应该进行相应的国有化改制！如军粮、如牲畜……除军械火器之外，军中的基础物资皆应进行国有化之改制，之所以进行这样的改制，就是让军队能自力更生，自给自足，最大程度地减少朝堂的在军费支出上的负担！
此言一出，除了李纲、吕颐浩，其他文臣们都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反驳，然而却一时想不出怎么反驳……
要知道，刚刚张叔夜说的所有内容，可是建立在这段时间以来禁卫军与金人交手的战绩上的，那实打实的战功，并不是虚的，切实地证明了针对军队进行进一步，相应的国有化改制是相当有必要的。
“对了……”
张叔夜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说道：“大统领还说，诸如我大宋禁榷之制，亦是国有化！然，与之相对的，我们还应该注意到私有方面，进行有效之引导与管理！”
此言一出，耿南仲、吴开等人心头一跳！
私有！
这两个字，宛若一道惊雷一般落到了他们的心头上，让他们此时此刻不约而同地心头发毛……
身为朝廷大臣，眼下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谁背后的家族没有利用自己的权势地位，在大宋禁榷之中谋得各种私利呢？
这种事……
早就不新鲜了，也是大宋朝堂之上群臣们的潜规则。
多少年了，以大宋如今的经商规模不断增长，连带着禁榷收益应该跟着上升，到达一个十分可怕的规模才对……
然而，手握茶、盐、酒、矾、香药等多种产品的三司，却没能为朝廷带来更多的收入，特别宋徽宗赵佶在位时，更是有逐渐减少之势。
究其根本，就是因为这些国之蛀虫趴在国家的禁榷上，吸走的血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而随着他们积累的资本越来越多，就事实上形成了存在于民间的庞大资本……
这样的资本，自然需要在国朝之上有强大的代理人，这些代理人们为了维护己方的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
说到底……
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久，对这个时代了解的越深，赵楷也渐渐明白——
这个时代的大宋之所以崩坏了，还能坚持这么久……追根究底并不只是土地兼并，更多的是因为以剥夺和占有为主的民间资本，强于大宋主导下的王道秩序，在民间已经构建出另一种非王道的民间秩序。
特别是南宋时期，海上丝绸之路愈发火热，由大地主大官僚一起整出来的民间资本愈发强大，若非蒙元南下覆灭了南宋，这个偏安于江南一隅的朝廷在民间资本的野蛮生长下，或许还能存在更长的时间，甚至渐渐蜕变成民间资本所主导的非王道秩序的国家。
就如同正史中，后来的明朝的灭亡，表面上看是因为内部农民起义与外部满清入侵，其实深究根源，是因为内部东林党江南商人及晋商形成的资本秩序，彻底掏空了大明朝廷的王道秩序！
关于这个话题，耿南仲等人立刻收住了嘴，十分明智地转移了话题，没有继续拿着军田制挑事……
再说下去，他们生怕会波及到朝廷最为倚重的禁榷制度，也会被郓王殿下盯上。
其实，眼下的这些大臣们和在东京城民间资本们尽管力量已经成型，但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可怕的破坏力，还不像未来明晚期的东林党（江南商人集团）那么嚣张。
……
这些文臣们针对张叔夜的暗中攻讦，暂且告一段落，一行人继续在这军营中参观，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重型军器的禁区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不到啊！”
在看了赵楷与工匠们改造后的八牛弩后，李纲、吕颐好等诸多大臣的三观再一次被狠狠冲刷了一下！
原来这床弩，并不只是用来守城之用，和这种重型凌床结合到一起，在野外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机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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