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听付师兄说了你的种种表现,知道你也算是今年新入门的这十名弟子中的翘楚。只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座还得亲自考校一番才行。”
天厉子端着灵茗,一边轻轻吹着茶水上的浮沫,一边淡淡说道。
来了!
李玄心中暗呼一声,神色越加恭敬:
“恭请首座考校。”
“本座听付师兄说,当日他问你何为道,你答不上来,过了这些日子,你可有了想法?”
“启禀首座,弟子这段时间来,一直在苦思冥想这个问题,如今已略有所得。”
李玄躬身回答。
又是这个问题!
他不禁心中暗自吐槽。
这些太初圣地的修仙者,怎么动不动就问这种玄之又玄的问题?
何为道?
只怕一万个人有一万个答案。
就连无忧子也坦承,这个问题没有固定答案,自圆其说即可。只有等到要突破金丹境界,撰写丹论、剖明心迹之时,才须得郑重对待。
若是现在,只凭李玄前世在网络上看过的那些知识,他相信,只要随便拿出一条,就能震惊住天厉子。
“哦?”
“说说看。”
天厉子眼中光芒闪动,放下茶盏,欣然说道。
“我即道,我心即道心。”
李玄抬起头,眼睛直视对方,目光之中炯炯有神。
天厉子听到这话,脸色陡地沉了下来,语气更是变得冰冷:
“哗众取宠!”
“区区一个练气修士,居然敢说什么你即是道?你心即道心?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本座倒想听听,你怎么是道、你心怎么是道心了!”
“若是不能自圆其说,你便直接回去收拾东西,离开清秀峰,去当个杂役弟子吧!”
尽管对方的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但李玄依旧保持着沉稳平静,脸上没有显露出丝毫慌乱之色。
在这个修仙世界,所有修士孜孜以求的目标,都是得道成仙。
道是高高在上、玄之又玄、神秘莫测的一个概念。
谁也说不清“道”到底是什么、“得道”究竟又会得到一个什么“道”。
就连六大圣地内部对此解释也不尽相同。
然而,又的确有修仙者在苦思冥想参悟之时突然悟道,尔后久久停滞不前的修为,突飞猛进。
这并不是个例,而是在普遍存在的现象。
正因如此。
所以他说“我即道,我心即道心”,立刻令天厉子心生反感。
这未免太过亵渎众人心目中高高在上的“道”了!
“我是本我,并非是我孙龙。”
“每个人都有一个本我,都有一颗本心……”
李玄先将“我”的这个观念向天厉子解释清楚。
听到这话,天厉子神色稍霁,但还是没有完全释怀,鼻子里发了一声冷哼。
“人心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失其正者即人心,此二者,同出而异名,非有二心也。”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道矣……”
随着他口若悬河般的侃侃而谈,天厉子从刚开始的不屑,渐渐被吸引了注意力,变得认真聆听,然后到听入了神。
李玄将对方的神色变化尽皆看在眼中,不禁微微一笑。
他所说的这些,自然不是信口雌黄。而且就算是临时胡编乱造,也入不了对方法眼。
而是前世地球上的陆王心学,为大儒陆九渊和王阳明所创。
心学虽是儒家学派,但却吸取了道家、佛家之精髓,自成一派,不但体系完备,而且流传极广,后世影响极大。
心即理、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
心外无物、心外无理……
这些全都是心学的重要内容。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心学并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儒家学派,更近乎哲学。
现在被他拿到这个修仙世界上来,如此标新立异却又发人深省的学说,立刻令天厉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最后。
李玄以阳明心学的四句教结束了此次论述。
天厉子久久没有说话。
一直守在门口静听的两名筑基后期修士、付连峰、贾威等人,也是尽皆愕然。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练气修为的少年,对于“何为道”这个话题竟有如此深入的思考,而且言之成理,甚至隐隐有自成一派体系的趋势。
太初圣地经常会有长老、太上长老,甚至是玄上长老,为弟子们讲授道法感悟。
然而,他们所传授的吉光片羽,没有任何一个能超过李玄今日所说的这些!
他们感到:
今天似乎不是天厉子在考校李玄,而是李玄给大家传授了一次道法。
此子……
绝非是池中之物啊!
众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全都生出了同样的念头。
“你且退下吧,到了阵道山后,好好用功。”
天厉子缓缓抬手向李玄示意。
但是眉头仍是紧皱,似乎仍在苦思冥想李玄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一般。
李玄恭敬行礼,转身离开了船舱。
“首座,怎么样?”
守在门口的众人立刻涌了进来,迫不及待地追问。
“哎,这小子……”
天厉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是要当神仙,而是要当圣人啊!”
众人尽皆目瞪口呆。
心事重重的付连峰离开了天厉子的船舱,回到自己的居所,默然片刻之后,他像之前一样,又拿出了一张淡青色的薄纸,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记述了下来。
尔后,趁着无人注意之时,青鹤化作一道流光飞出灵舟,迅捷无比地在崇山峻岭般翩然穿梭,最后飞入了太初峰上的掌门殿中,落在鸿真子手里。
鸿真子仔细阅读完青鹤之上的字迹后,脸上也浮出了惊愕之色。
“人人皆有本心……”
他反复吟诵着这句话,眼睛逐渐浮出了激动的光芒,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冷静。
沉思许久。
他大步走至了掌门殿后的密室之中,来到一面直径寸许的青铜圆镜之前,打出无数指诀落在镜面上。
哗……
镜面顿如湖面般荡漾开来,并迅速浮现出一名老者的身影。
“师尊……”
鸿真子恭敬行礼,将付连峰传递来的消息一一详细禀报了一遍,最后恭敬询问:
“此子是否是您所说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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