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源因为这事,一直对祖母心有芥蒂。
他直觉祖母知道更多,去问她,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让他不要多问,说他长大后就懂了。
父亲决定放弃调查的前一晚,祖母去找过他,两人彻底长谈,他也在外面等了一晚。
宴清源一直记着那晚有多冷,直到现在那种寒意还未完全褪去。
父亲不查,那么由他继续。
进入大理寺之后,他能够接触到的人、能够翻看的卷宗更多,越发确定,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的姐妹、他的子女,他一定不会让她们进宫。
宴清源的目光落在宴清黎身上,嗓音中夹杂着不赞同和不理解,“你是否想过,若出事,你孤立无援,爹娘和我在宫外,一点儿法子都没有。甚至可能到许久之后才知道,届时木已成舟,一切都已晚。”
就像他母亲那样。
宴清源的唇瓣抿紧几分,面容更加紧绷,“宴,霍清,你若想离开,我带你出宫。”
宴清黎的手指勾在一起,几次想开口,临到嘴边又止住。
他的话,她没法反驳。
且他好声好气跟她说,她做不到无视那其中的关切,没法直接拒绝。
“情况不一样。”
她深深呼吸一口,澄亮的眼眸对上宴清源的目光,“我不想进宫,便是现在你在问我,我的回答还是这样。”
“但我有不得不进宫的理由,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不是一时冲动,是认真思考过的。”她说着,语气逐渐坚定,“我并非孤身一人,有人护着我,她们不会让我出事。”
“我会回家,不是现在。大哥,你相信我,我有分寸。”
宴清源盯着她,目光沉沉,在考量犹豫。
宴清黎心头莫名紧张,脱口而出,“就算大哥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回去……”
宴清源面上露出惊讶意外,随即敛眸无奈笑了下,“你不后悔就好,我不会强迫你。不过有时候会想,当年母亲留你在身边,没有让你随祖母去西郊,会是什么样的境况。”
他是否会有更多的底气来阻拦她。
宴清黎笑笑没有应声,她偶尔也会想,但都没有答案。
宴清源也知这话没意义,可这是兄妹两人之间真实存在的隔阂。
就算不提起,它也一直在。
他抢走了属于她的母亲,这事无解。
“若你想继续留在宫中,每隔两三天需见我一次,让我知道你无事。我不会插手你的事情,你若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不等宴清黎说什么,他继续道,“我知有人护你,多一人更安全。你若拒绝,我回去就告诉爹娘。”
“按娘的性子,她知道后,少不了动用手段逼你回家。”
宴清黎默默点头,这话她赞同。
“要不四五天?”
宴清源,“那不如一天一见?”
宴清黎收回伸出的手指,妥协:“三日就三日吧。”
顿了下,“大哥,谢谢你。”
“无事。这些你拿着。”宴清源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还有一个令信,“宫中大多数的人,银子能摆平。这令信是我的私信,随身带着。”
宴清黎收下,再一次道谢,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涩涩的。
“谢说多了就远了。”宴清源抬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面色缓和几分,“你是我的妹妹,平安就好。”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音落,他自己意识到后,赶紧看眼少女。
她不觉有什么不对,冲着他露出灿烂的笑,明眸善睐。
“对了大哥,你怎知道我在百兽园,还知我现下名霍清?”
宴清源顺势撤回手,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封致说的。他专门去大理寺寻我,将你的事情告诉了我。你不必在意,他由我来处理。”
宴清黎点头。
之后两人说了些家中琐事,包括嫂嫂谢明静,还有宴清河。
宴清源要离开时,宴清黎犹豫着叫住他。
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宴清源止住脚步,“还有事?”
“是有件事,很久之前听祖母提到的,我不确定是否属实。”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方才看到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来。
宴清黎的手指勾勾脸颊,神色凝重,尽力回忆,“大夫人和祖母那时进宫,是在长明宫分开的。”
宴清源瞬时凝神,全神贯注听着。
宴清黎,“祖母去见自己的手帕交,大夫人说会在长明宫等着祖母。然而祖母回来后,没有见到大夫人,询问宫侍,她们说没有见到大夫人出去。”
“还有吗?”宴清源上前一步,双眸紧紧盯着她。
这是他未曾查到的。
“祖母说她还问了贵妃娘娘……”宴清黎皱眉,“对,问了俪贵妃,贵妃娘娘说她方才还见到大夫人,大夫人说有事禀告,但只是她用了盏茶的时间,就没有再见到大夫人。”
祖母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目光幽远,语气沉沉。
现下想起来,那眸中载着的是愧疚和无力。
莫不是因此,祖母才开始礼佛?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着人去查,你不要插手。”宴清源严肃说道,“就当做不知道,可明白?”
宴清黎明白。
朝臣正妻都可以轻易下手,且无人追究,背后那人,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还有一事,大哥你进宫,是否听说了锦衣卫在长明宫中查到……”
最后那几字,她一时说不出口。
先前听到这消息,只感觉与自己没甚太大关系。
但联系到大夫人。
她未出去过,却是消失在长明宫……
宴清源知道她要说的事情,也想到了某种可能,喉咙紧绷着上下滚动,发干,心中渴望又生出些怯。
沉默半晌,他才克制着道,“我会去看看,你就不要过去了。”
宴清黎点头。
目送他离开,她长长叹口气,缓慢蹲下去,两手捂脸,心底发凉。
大夫人,长明宫,俪贵妃,兜兜转转一个圈,阴差阳错竟是联系在一起的。
她想到自己见到的山芙姑姑,她是目前唯一与长明宫有关的人。
无论出自私心还是什么,必须得找到她。
而要找到她,得先找到那只三花或者大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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